远旅中禅定（组诗）
包容冰
坐飞机
遥想悟空能腾云驾雾
一个筋斗，就逾越十万八千里
能上天入地，除妖降魔
协助唐僧在西天取经的路上
历尽劫难
却一张纸票，让我飞上天空
或东或西，气定神闲
身边那么多凡夫俗子，悠然
都像回家过年的样子，喜笑或颜开
空姐走来走去，细心照料旅客
送来饮料和咖啡任你挑选
漂亮迷人的身姿，怎么看
都是一尊不敢轻易冒犯的菩萨
我不去西天取经
佛经在我的心里涅槃
我无能降妖捉怪
只会念佛写诗。故而
我要去南方，拜师谒圣
那里有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老
博古通今，等我多年……
2016.5.14
莲花山
记得当年，有一位老人南巡
画了一个圈。在春天的故事里
写下不朽的诗篇——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陪同一位老人
登上莲花山，听他讲春天的故事
历史沧桑，风云突变
南海在我的视野里委顿苍茫
一切都出乎我的预料
隔海相望，香港
原来不是我想象的样子
气宇轩昂的老人大步向前
走向深远。我们陷落在经济的城堡
每一个细胞，都渗透黄金沉重的因子
害上软骨病，无法突围——
莲花山上风景宜人
春天没有讲完的故事
还再继续……
2016.5.14
万佛禅寺
深圳的春天
万佛禅寺在东湖公园禅定
禅堂里经行的青衣居士，刚好上完午课
与我擦肩而过，互不相认
金碧辉煌的四面佛
眼观八路，耳听十方
一个游子携带伴侣，姗姗来迟
跪在佛前，不求姻缘
注定的姻缘和顺圆满
跪在佛前，不求事业
奋斗不息的事业蒸蒸日上
跪在佛前，不求平安
心平气和日夜安康
跪在佛前，不求财运
管好命中的金银，不招带笑的窃贼
来自泰国的大梵天王
我祈求，帮我降低一切欲望
在走过娑婆世界的路上
留下淡淡的低吟浅唱
2016.5.14
大海边
亲近大海的瞬间，我突然想到
波澜壮阔。而平静的海面
看不到汹涌的浪涛，乃至连一艘轮船
踪影不现。这边是深圳
那面是香港，隔海相望
楼宇高耸，一切仿佛都显得那么安静
散心消遣的游客拍照留念
海水浑浊，发出污泥的腥味
出乎我想象的蓝色场景
初到深圳，造访南方的繁华拥挤
只因谒见呼岩鸾鹤发童颜
智慧纵横，了却心愿
走在大海边，想起我的高原
岷山正在大雪纷飞
手中的念珠转了一圈又一圈
犹如我轮回在这虚妄的尘世
遗忘了前生油煎火烧的苦难
2016.5.15
游走万象城
走进万象城，走进中国
繁华的购物娱乐休闲康体中心
试探那里的商品价格
吓得惊人。其实我只是走走而已
登上永不落幕的时尚舞台
我没有国际化的消费理念
品味国内领先的优雅格调
在这个18.8万平方米的殿堂
体验贫穷的真正含义
才证悟自己是个十足的乞丐
我的先师不做国王，甘当乞丐
三衣一钵，日中一食，树下一宿
沿街乞讨。心无挂碍——
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领路的呼老，请了两本《人间词话》
让我回去认真揣摩
王国维文艺思想的精髓
2016.5.15
朝觐弘法寺
朝觐弘法寺，心仪已久
闻知本焕长老的一生
心生无限敬畏
感到汗颜
一代大师可歌可泣的弘法事迹
惊天地，泣鬼神——
学佛的人多，念经的人多
写经的人也不少
可有谁刺破手指
刺破舌尖，以血代墨写经20万言
说明了什么——
父母养育之恩，杀身难报
是谁住在报恩寺
一边煎药伺母
一边放焰口，为母亲消灾延寿
报恩尽孝——
本焕长老，在母亲坟前守灵
可你燃臂为烛
且日夜读诵《地藏经》四十九天
照亮了母亲归西的路径
有谁可比——
四年前你就圆寂
我来晚了，失之交臂
在大雄宝殿前叩三个头，绕殿三匝
吃一顿斋饭
聊表舍利仰慕朝觐的心迹——
2016.5.15
庐山东林寺
仰慕多年，却无法迈出一步
只有点燃心香在梦中朝觐
夙愿已久，道心不衰，念力坚固
遥远的东晋（402年）七月，远公示现
结莲社一百二十三人
“于般若台无量寿佛像前，建斋立誓
精修念佛三昧，求生西方”
一千六百多年过去，慧远何在
芸芸众生跪在大雄宝殿前
泪如雨下，皈命阿弥陀，不改初衷
我领着妻子，偕同八位同修
远道而来，风尘仆仆
参拜每一个殿堂，跪在每一尊佛前
此刻，纷乱的思想和一切感念，归零
只有止不住的泪水，簌簌流淌
闻知远公及莲社诸贤共修的纲宗
乃是“发菩提心，一向专念阿弥陀佛”
我仿佛醍醐灌顶，心开意解
似乎走到了我的故乡，不愿离去——
一百二十三位信士，在一句圣号里相继往生
这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震慑华夏民族
感召善导大德，仰慕而来
继踵接轨，莲风绍隆。在当代
结社念佛亦在世界各地风起云涌
由此而生信发愿，一向专念
成就往生者，犹如河沙
2015.5.22
东林大佛
东林大佛，高耸四十八米，鎏金贴身
48公斤黄金熔入血脉胚胎
发四十八大宏愿于当年的阿弥陀佛
昭然于世，降临人寰，垂手接引
我举头仰望，叹为观止
妻子三步一个长头，沿着信愿路爬行
小雨淅沥，雾岚缭绕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如
乐自心生。犹如走在极乐国度的路上
弥陀慈父在门口，殷殷地等我
走过接引桥，紫金台，踏上极乐路
来到大佛台
在佛的脚下，我跪伏多时，失语
一切表达都显得多余。只有默然
绕佛三匝，念佛千声……
有人暗暗落泪，泣不成声，转过脸去
有人仰望不止，念念有词，浮想联翩
释迦牟尼四十九年所讲的一切法
浓缩在一部《华严经》里
再浓缩，就是一部《无量寿经》
再浓缩就是四十八大愿
再浓缩就是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这叫经中经又经
无上深妙禅呐
我在一句佛号里，禅定多年
2016.5.22
登庐山
庐山，在我的记忆力，缱绻多年
只因东林祖庭千百年道业宏隆
慧远大师搭建了登天的阶梯。多少信士
脱生离死，超凡入圣，回归乐土
当慕名而至，黄昏的一只喜鹊
传达了道场打佛七闭关的消息
在拥挤的寮房挂单一夜
去登庐山揽胜，我的心像一颗翡翠
穿越茫茫雾海，寻找惊心动魄的故事
五老洞刮来一股仙风吹我
陡峭的阶梯考验我的耐力
飞来石像仙人遗弃的一颗鸭蛋，涅槃
身在庐山，我不打算弄清它的面目
只是让我的心跳和脚印轻轻问询
有灵性的花草树木
在转瞬即逝的历史里，留一个逗点
扶摇直上，大汗淋漓
一路的风景在雨雾中，犹抱琵琶半遮面
于是在天门谭踅身时，想起一位伟人
在“庐山会议”的浪涛中，跌进深渊
风云难测，命运多舛
确实不识庐山真面目啊……
我默念圣号，心系一处
看欢愉的妻子小心翼翼
把脚伸进了美龄池，享受女皇的待遇
2016.5.23
锁江楼塔
在九江，看长江滚滚
逝者如斯夫。而谁在江边伫立多年
不愿离去，深深地沉思——
四百年来，你身负锁江的重任
要镇守住兴风作浪的孽龙，波澜不兴
可在明万历三十四年，地动山摇
狂风兴起，大雨倾盆
你浸泡在七八丈高的的浪涛中
伤痕累累，而不倾覆
1938年，日本炮舰威逼而来
猛烈轰击。你身负三个一米见方的洞眼
却没有倒下，岿然屹立
怒视疯狂的鬼子
我在你的身边，感慨万千
面对滚滚长江，仿佛说不出一句话来
岁月无情地撕裂，这些历史疼痛的残片
似乎告慰了我们什么——
迷者自迷
觉者自觉
九江郡守，吴秀
你建造的江天锁钥楼亦在
可岂知你，而今在哪一道轮回
2015.5.25
金地藏
千里迢迢来谒你，金地藏
每一座殿堂都跪满虔诚的香客
芸芸众生里，我卑微似一只黑色的蚂蚁
在岷山脚下凝声敛气，深居简出
冷不防踏入你的圣地，心生无限敬畏
在每一尊佛前，我都低头弯腰
宛如不懂事的孩子
深感罪业昭彰，多么惭愧
祈盼大士饶恕宽谅
一千多年前，你飘洋过海来到这里
落发为僧，布道传法。那时不知我在
哪一道轮回，忍受万般磨难
而今因缘成熟，在这里邂逅
你俗名金乔觉，据说地藏菩萨化身——
“安忍如大地，静虑可秘藏”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如此洪誓感天动地，我惭愧万千
金地藏，你手中的一根锡杖法力无边
敲开地狱之门，救渡群蒙
左手里如意宝珠熠熠生辉，满众生所愿
可谁能真正读懂你的慈悲
万万千千游客多么想看到你的真身
读懂《地藏经》，就读懂了你的一切
可有谁相信。九十九年弘法的阳寿
你告诉世人什么。九九归一
万法归宗的涵义，又有谁去悉心领悟
九华山烟雨缥缈，雾岚蒙蒙
游人如织，朝圣慕名者众，信佛学佛者希
我裹紧衣衫，口念圣号，于一尊尊
佛前低头走过
2015.5.27
九华山
九十九座嶙峋嵯峨的山峰，遥相呼应
九十九座香火氤氲的寺庙，梵音袅袅
万千佛祖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于林立的古刹山间，谈玄说妙，普度众生
金地藏，我无缘朝觐你的肉身
却有缘在你金碧辉煌的殿下屈身叩首
古木参天，灵秀幽静，烟雨迷蒙
每登一个台阶，就远离红尘一寸
六道苦海，我无量劫流转，生死相续
迷失方向，苦不堪言，今天
终于拜倒在你的金足下，泪水潸然
在大鹏听经石旁，看金龟朝北斗
一只雀鸟栖在凤凰松头喊我的法名
到天台去，到天台去吧……
一沙一石，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凝聚了多少古圣先贤的血汗和泪水
千百年来，一代一代智者前赴后继
以命相许，求证菩提，证悟自性
香火不绝地走在成佛的路上
登上天台寺，放眼九华山
群峰如林。一座山峰一朵莲花
一朵莲花十万佛国
坐满诵经念佛的地藏
2015.5.27
合肥之别
在这个诺大的省城，举目无亲
耸立的座座高楼横眉冷眼
熙熙攘攘的过客如同黑压压的蚂蚁
各自奔忙。东来西往
我站在11楼宾馆的窗前，凝视
心跳平稳，思想僵化，感情归零
99米高的地藏金光闪闪，手握锡杖
忽然站在我的眼前，欲言却止
地藏大士，我从九华山到池州
从池州到合肥，三天都没有走出你的手心
你赶到合肥来送我
一句话也没说，可我领会了你的旨意
父母归西，我才有心思前来谒你
合肥之别，列车向西
你没有放弃一个众生，直到地狱空空
有一天，我会有能力前来帮你
脱掉肉衣的那一刻，只要不失正念
宇宙就在我的手心，任意捏玩
2015.5.29
谒呼老
1
暮春的江南柳絮如烟
我的西北寒意飕飕。先生
我携带夫人，千里迢迢
飞到你的仿佛窠，仿佛到了洁净的天国
年近八旬，你在出站口来接我
晚辈深感惭愧，无以言表
紧握你的手，我的浑身涌遍热流
穿过长长的走廊，如同穿过春天的心脏
红色小车，是你迎迓我飘动的旗帜
2
备了雨伞，我们登上莲花山
一步一个台阶。一个台阶
一行抒情的诗。一声声鸟鸣
不断问好，呼老早，呼老早
舍利你好，舍利你好——
阔步向前的邓小平铜像巍然屹立
想起1992年的春天
一位老人在南海边写下巨大的诗篇
犹如在耳边响起那首动人的歌
你指着香港朦胧的景色
微笑荡漾成一朵灿烂的紫荆……
3
万佛禅寺，万佛打禅静坐
蒲葵，榕树，枇杷，棕榈诵经念佛
众多居士课诵。四面佛喜笑颜开
给我们招手，欲说还休——
虔诚的妻子，拜佛绕佛
大开眼界。好像来到了极乐世界
一切鸟在讲经，树在说法
花木传情，飞虫翔舞
先生，你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述
深圳的过去，现在，未来
4
散步大海边，游人如织
那么多红男绿女与我们无关
缤纷的花草树木与我们无关
谁也不知道我们究竟谈论些什么
先生，你的思路和记忆像一台电脑
储存了古今中外诸多历史
而今都把它们转化成开悟的《楞严》
成佛的《法华》
5
来到弘法寺，本焕长老早已归西
印顺和尚打了照面，向你问好
也没有请我们去吃茶。缘生缘灭
缘灭缘又生
香客如云，求官求财求长寿
可先生心静如水，不见点香
更不见跪拜叩头
只为一个睡眠的小黑狗双手合十——
你真有福气
6
万象城里，万头攒动
走累了，坐在可以歇缓的的地方歇缓
看旱冰场的孩子们滑冰
回到了我的童年，饥饿印上心头
捡拾苦苦菜的岁月，一只红嘴鸦正在鸣叫
华发丛生，可在先生面前
我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时时，用一句圣号压住起心动念
唯恐被这里的繁华，诱惑
搅乱常乐我净的心绪
7
岁月荏苒，回首八年间
你一以贯之，群书博览
倾洒智慧的甘露，抚慰我由青涩
走向成熟。命以中国佛教诗人的桂冠
与古今中外大师类比——
先生，我感到多么赧颜
在十万大山的夹缝里像一粒微尘
在十年九旱的穷山沟似一棵当归
血管里流淌苦难和贫穷的因子
不敢抛头露面。唯一欣慰的是
将我孽障可怜的父母，送到了西天
8
你从台湾亲手抱来的两幅字画
给我留着，已有经年
字中有经，经中有画
观音菩萨在心经中禅坐，轻扬甘霖
佛，在金刚经中涅槃
想起先生，感慨万千
你已深入大乘经藏，与佛对话多年
思接千古，神驰寰宇
在一句圣号里觅到了事物的真谛
打开思想的隧道，走向深远
9
从岷州出发的那天，我携带
当归、黄芪、枸杞、党参这些道地药材
准备了通往黄金世界的秘诀
和一本夏莲居居士汇集的《无量寿经》
想和你交流
谁料，先生悟觉明妙，早已锁定了
未来的方向，心照不宣
我的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慰藉
万法归宗，大道至简
智者以实践，验证了弥陀的大悲宏愿
10
来到深圳，走到下沙和上沙
和深圳历史上的第一位进士黄石谋面
他手捧经书，废寝忘食
又跟黄耀庭打了招呼，他提着手枪
巍然屹立，仿佛站在辛亥革命的年代
意气风发。可已不是这里的主人
先生，只因你在深圳
福田区有福了。只因你在深圳
诗意地栖居
我把打算去香港朝圣的计划
暂且取消……
2016.5.16—5.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