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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汪洋——唐成茂的众水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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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汪洋——唐成茂的众水符号

                                            呼岩鸾

 

看过著名诗人唐成茂发表在2016年夏季号《岷州文学》上九首写水的组诗——眼前出现诗歌汪洋,不由得令人望洋兴叹。诗人把王国维境界说的造景、写景、有我之境、无我之境、情之境、景之境、大境小境诗艺,完全化入庞德的美学意象与愽尔赫斯的感性隐喻中间,圆融生成现代众水符号,呈现一列不同凡俗的思想、感情与气象。把境界、意象与隐喻异化为符号,技法上的嬗变或突进,使得古老的诗写对象——水,在化学构成不变中取得了时代的质地。

古希腊盲诗人荷马感觉到了“暗洒=酒色的大海”,他的祖国是航海民族。中国古代诗人李白亲见了“黄河之水天上来”,他的祖国是农业民族。中国当代诗人唐成茂在他的祖国正走向远洋的时候,钟情于李白的农业众水——雨水、江河与可饮之水,他知道这也正是四大海水的源流。外国写海洋的诗多,中国写河流的诗多;都是水,都是诗。中国关于水的诗歌的异彩是鲜明的。

 

唐成茂心如水中游鱼吃透了水性,给水营造了一个情与景结合的绝大的有我之境,给水赋形使之成为一个艳如桃花的美丽意象;又壁立千刃把水提升为一个叠嶂虚掩的关乎社会人生的暗色隐喻。唐成茂的水是什么呢?

    名字与名分溶入水中  就不会回头

    不管是一湖水还是一滴水  都生长春灵魂的骨头

    上善若水  穿越骨子  划破刀子  没有棱角

    抓不住缰绳

                      (《与一滴水相遇》,共五节此为第一节)

唐成茂的水唯上善而足,并不单是柔软,有骨头,不怕刀子,似脱缰野马奔流不回头,乘载着诗人的名字与名分。他与之相遇的桃花水并非无情之物,但只能给诗人的人生拍响“一个动静”,让诗人“一辈子都会有似水柔情”,取得“骨子里的坚定”,“不向生活低头的骨气”。海洋国家西班牙现代诗人希梅内斯《从岸上所见景象》:海洋“铺展的阴影/用黄金点燃沙子”(董继平译)。这个诗人“用黄金点燃沙子”的水的意象,表达的无非是一点壮志,而唐成茂的“上善的骨头”的水的意象,呈现的是道德意义的取向,更突出也更丰润。

 

意大利诗人翁加雷蒂《河流》,写祖国的伊松佐河与塞尔乔河,写异国的尼罗河与塞纳河,以象征主义的暗室虚幻技巧展现死亡:“这个早晨,我就像遗骨/在水的骨灰尘瓮里/舒展自己,安息”(董继平译)。中国辽阔,河流众多,中国诗人唐成茂只写祖国的河流,无限扩展自己的诗技与感情,使之有力;紧密拥抱躺卧国土活泼流动的江河,推出巨型的象征符号——永生,自信,爱情不朽,和英雄气概。

 

唐成茂展延长江的柔性成分,把长江作为大爱情符号提起来从高山放归大海,爱情自此如水长流不息,但始终揽于有情者怀抱中。

    长江之水从骨头里燃起爱情火焰  长江之水在尘世中苏醒 有彩云从江面上慢悠悠飘来  

    我一把抓住长江 不让川江号子和那幸福的一夜 这么快就离去  

    我们共同拥有的是5000年一遇的一夜   

    那价值一生的缠绵潮起潮落 让我们绵白而粗浅的青春起起伏伏  

    让江水一页一页翻出我们程度不同的伤痕  

    深深浅浅的无知酿成爱情受伤的错误 折磨一天比一天消瘦的时光

                 (《长江之水在尘世中苏醒》共二节,此为第一节。)

川人雄起高唱川江号子,担负养育爱情成长重任,让江水翻出爱情的伤痕,纠正爱情的错误;“用江水洗净人生的污垢”,甚至“为爱情刮骨疗毒”。唐成茂不是在享受“长江爱情”,实在是在养护“长江爱情”。唐成茂的“长江爱情”,不是楚辞的朝云暮雨,不是李之仪的头尾期盼;不是白居易的琵琶声声不同阶级的相知;不是远古神话在舒婷诗中再现憔悴的神女。唐成茂的“长江爱情”,今夜要到天上去,“道路被离愁一点点打湿”,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牵着长江的衣袖用翻新的爱情修补明天”。唐成茂的“长江爱情,显示了当代人在爱情世界的足够强大和充满勇气的责任心。

 

唐成茂对黄河的刚性成分顶礼膜拜,黄河是诗人心目中的大英雄。曾经不久前,是人民在“保卫黄河”,现在,黄河在诗中凝聚神州的全部神力,已可以保卫人民了。

    黄河水挑选绷紧的驿站约合未来  滚滚洪流夭折于包容的天空  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随一滴黄河水流浪  不会和人一样落魄  水的枯荣让草木无形无声  让人是人非人

            (《多少英雄随一滴黄河水浮沉》,共三节,此为第三节)

从天而来的黄河水仍回天上。其“远上白云间”何为?“驿站约会
”无非是“入海流”;“怀才不遇”时已是“冰寒川”。唐成茂用李白、王之涣的盛唐砖石在一滴水中给黄河塑造大英雄象立于民族精神而不倒。长袍藏虱的智者,长剑刺水的公孙剑客,在宏伟塑象基座下护卫。神秘神圣,但黄河仍是人间的河,水之尖端即菖蒲根。哲学额头上的谶语不是水雾;大白于天下的是,大英雄黄河能担保“不会人和草一样落魄”,能“让人是人非人——唐成茂把佛教隆盛之地的黄河引入伟大的佛教。“人”是佛教十界“六凡四圣”的众生,“非人”是佛教“天龙八部”中的“紧那罗”——一位天神。《无垢大乘经》有《天龙八部赞》:“菩提妙华遍庄严,随所住处常安乐”。黄河本不平凡,是从天上来的大英雄,目的是利乐人间,庄严人间,鼓舞人间。人间常有黄河英雄精神颂歌。唐成茂的诗是当代黄河独唱,非昔日意境中的黄河大合唱了。

 

唐成茂不但是长江黄河的崇拜者赞美者及偶像塑造者,也和广义上的河流同沐同浸合而为一。

    时间绷紧了河面  往事有不少皱褶  我皱巴巴的人生在河流里沉浮

    连风都穿透了一叶扁舟  可能找不到归于平静的理由  美梦会沿着波浪铺展

    爆发时才认识了沉默  河流把未来还给未来

    这些身边的事  如自己的女人  不需要论争

                   (《河流把未来还给未来》,共三节,此为第一节)

既在河流沉浮,有关河流的一切都是如自己的女人一般的“身边事”,臻于无需论争的至理——“河流把未来还给未来”。此水非彼水,脚拔出来,现在之水已是未来之水,于是河面“写满沧桑和苍茫”。诗人从水的突变与异化,认识到人的浅薄与女人的本性,水做人的一切隐喻都甚合宜。在“城市连表情都做个拉皮”的时代,诗人无力“把河流翻转”,但渴望“三种颜色的水”的功能。使镀金的东西被命运漂白。诗人最终还是相信河流有“石头的骨头”垫底,有博大的胸怀装得下世界,浪花“拯救英雄’而非淘尽。而诗人也早有自救之方,“就是河水退去  才华枯竭  我也能在现实中行舟和裸泳”。这是一种诗歌勇气,诗人的河床当永远流水汩汩,不会干涸后被垃圾填满。

 

唐成茂是一个行吟诗人,站在河岸上给我们讲一个水边的水淋淋的故事。

    一个女孩子用一盆水打湿黄昏  折叠好从水里捞起的季节    沉鱼落雁

    纤纤五手捋一捋水淋淋的刘海  无意间触到别人的感情

    有人用钓钩把爱慕挂在河滩上  水边的故事波光粼粼

    那波动的黄昏故事  会成为千古绝唱

                          (《水边的故事》共二节,此为第一节)

这个爱情由于发生在水边而更切合“女人是水做的”柔媚纯洁的身份。女孩子出水花枝乱颤,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袅袅娜娜地摆动着,青春和妩媚”。原来“水淋淋的刘海”,“沉鱼落雁”,就是这样一种具体而微可见欲触的形态,引得“男孩子都会把鞋和理想  丢在岸边”,而后扑向河面。诗人声情并茂地叙事后,以“一个黄昏中镀金的动词”和“一个动词的最佳动作”为爱情祝福。其实水边的爱情并不是浮萍,“一脸盆羞涩’就圆圆满满水映桃花。

我记起了瑞典诗人拉格克维斯特讲起的另一个水边的爱情故事《在那静静的傍晚的河里》:“在那静静的傍晚的河里/我看见他在继续旅行前临别时/曾一度照过自己面孔的地方。/风把那地方指给我看,/听命他从水中刮走他的映像的悲风/至今还懊悔这样的做法……“(北岛译)。这首诗的悲剧感很重,因为”他乘一只芦苇的筏子而去”了,分手后不能再见,所有的怀念与期待都是空的,犹如他的水中倒影,像但丁所言那样,一个人的呼唤得不到另一个人的呼应。而唐成茂的水边爱情故事,男孩子女孩子岸上水上互动,幸福遍被水波,浓情伸手可及。古代”在河之洲’是唐成茂现代’关关睢鸠’嬉戏的场所。

 

中国是世界上最严重缺水的国家之一,尚有几千万人喝不到干净水,缺水的大中城市多达几百个。诗人唐成茂想象自己是一个三天未喝水的干渴者,以求饮不得水的焦虑感危机感的犀利理性,写出了在特殊环境中人对水的想象。

    下雨前 我在楼顶伸出五指连接天空 天空挂在我的头顶拼命摇晃

    瘦弱的阳光在我手心里  无力地跳动  拾贝壳的人拾到风向捡到雷声

    镶金边的城市  很多心灵都已龟裂  断线的风筝带着对水的渴望  放飞天空

               (《在缺水的城市想象水》,共三节,此为第一节)

比起旧日农民十里长龙求雨,唐成茂十指连天接雨,心灵龟裂之绝望程度更为强烈。这是一首关于水资源的自成一格的环保诗歌,脱离社会说教与技术数字,而拈出十几个炽烈欲燃或水由火灭的极端化意象——“拾贝壳的人”,“镀金边的城市”,“内心干旱的人”,“马路上一晃而过的人群”,“在钢丝上求生命悬一线的青春”,“失重的人”……来深度地强度地表达缺水城市的人们“对水的渴望”,“渴望雨水的权力”,他们的“名誉名声名分都可以放弃,只有雨水不可或缺”的生命意识。唐成茂这些退到绝地而后生的尖锐意象,产生了奇异的力量,“也许正从一句话里挤出哗哗的水声”。善于发现、构造与编排意象,利用意象叙事抒情明道,是唐成茂和一切优秀诗人的本事。

 

释迦牟尼从一滴水中看世界,二十一世纪物质世界的诗人唐成茂不敢僭越—他只能从一滴水中看一个城市—深圳

    在南方  在水一样灵动的深圳   每一个人都是匆匆过客  每一个人都有水的媚俗水的尊严

    在别人的城市逆水行舟  一片汪洋都不见  都抓不住生命的稻草  都是给人送稻草的人

    我的履历和过去都有水份  所有的错误所有的怀想都被水洗白

    因为有期待  我们的日子才如此尊荣并哗哗流淌

                (《在水一样嫩白的南方》,共四节,此为第四节)

深圳建市近四十年,无数的各种身份的人们用各种文体给深圳与深圳人定义过。唐成茂以诗人身份用超验性很强的诗语给深圳与深圳人的定义,却具有命名般的意义,最能显露出深刻的另类感。逆水行舟的异乡过客的异乡情结中,“给人送稻草的人”的无奈的不得不如此的悲怆与创痛,也许能取得富贵与尊荣,有幸所有错误与怀想都被“嫩白的水”洗白。深圳由试水者摸着石头过河而生,伴之“被命运打湿的人”也从此离不开这样的水了。诗人用几个场面勾勒了深圳人像水一样“嫩白”又像水一样暧昧的历史与今天。打工仔“窝棚里的日子湿漉漉稀拉拉”,少女在荔枝公园“松开了纽扣”,“地王大厦变得水性杨花”,“巴丁街发廊门前涂脂抹粉的转灯”……诗歌尊重“改写历史的人’,诗歌使“历史的脸面水红水红”。但是,诗歌又像撕下一页页日历一样明确地提示,“历史记住你时,你一定不在现场了”。你只去过光明的现场,未去过黑暗的现场,两个现场诗人都去过,都在现场。唐成茂诗歌开挖的深度,他的诗歌上的深圳,让我记起了恩格斯早年著作《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的英国首都伦敦——英国政治革命工业革命资本原始积累阶段的新兴城市:“这样的城市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东西”。伦敦市内也有一条泰晤士河,也靠海。本雅明曾用恩格斯的这部著作来论证象征主义诗人波德莱尔的诗歌主题,指出诗人不是政治家,但必须“发现空旷地带并用自己的诗来填补它”。唐成茂就用自己的诗来填补了深圳的空旷。

 

盼雨的人终于盼来雨,盼诗的人终于盼来诗。历史上有多少场雨就带来多少首诗。唐成茂的写雨的诗,如同挪威诗人豪格的诗“鸟儿仅仅从水里带走几滴水“飘落成雨一样,是中国古今”新的抒情诗和老的抒情诗的对话“。

    打在身上的雨点有深入骨髓的痛  深度的伤痛才是幸福的来生

    云层重新降下  我们获得快乐和忧伤

    粗枝大叶的雨水洗尽铅华  人生变得悲壮而秀美

                 (《卑微还朴素的雨水》),共三节,此为第二节)

杜甫是诗圣,他静默他的雨也静默。“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春夜喜雨》),这是无声之雨。唐成茂是诗歌的跋涉者与朝圣者。为了和古代的雨对话,他的雨打在瓦片上砰砰发声。虽然古今两场雨给人的都是快乐和忧伤,但唐成茂的雨打在人身上有“深入骨髓的痛”——这是“为了幸福的来生”。痛苦给人智慧,站在雨打击的瓦片下面的人,应该“把生活放得比瓦片还低”,向雨水沾润“比卑微还朴素”的品格。形而上的雨淋不湿“脸面上的东西”;但在形而下的雨下面,“有些东西比如爱情和地位躲不过”。人们求之于雨的,不只是物质,也有精神。古雨今雨润物功能是一样的。千年前的那雨,“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千年后的这雨,“碎花的手绢/只要在你人生潮湿处轻轻一抹/你这一生都晴朗而干净”。在雨水下面古今人人平等,都是“站着是一竖,倒下是一横”——这都是诗人的雨和诗人的心。雨水在天空不会结冰,冻雨也是雨。唐成茂的雨虽然伴有雷声,但基本上还是轻松而飘逸的,华丽退去,深入浅出,有经典的语词叶片落下。

 

葡萄牙诗人安德拉德写了由雨想到母亲的诗《雨中的房子》,共八行:“雨,再一次落到橄榄树上。/我不知道它如何在这个下午回来了/因为我母亲已经离去/不再走到那阳台上观看它飘落,/不再从缝纫活中抬起目光/说,你听见了没有?/母亲,我听见了,雨再一次落下来,/雨再一次落到你的脸上”(董继平译)。对母亲的思念因细节的具体而委婉真实感动每一人子之心。雨是母亲的老朋友,中国古人名为“旧雨”。母亲离去后,雨再来;儿子替母亲看雨听雨。

中国诗人唐成茂写了一首由遮雨的斗笠而想到母亲的诗。

    戴着斗笠

    我回到木纹交织的母亲之手

    回到黄金和金鱼都已消瘦的居室里

    回到凋敝与残存的赤金的思想里

    在城市的冷面孔前,我学会了热爱

    热爱故乡条条四川路对我的穿插

    热爱从东晋一起逶迤到眼前的南山

    和栽种陶渊明的菊花

                       (《戴着斗笠》,共三节,此为第二节)

在现代大都市居然戴着斗笠走动的怪诗人,理所当然要受到“最直接的攻击”,固“败破了城市的形象”而“被删改得体无完肤”。戴斗笠的人只有回到四川的故乡,回到农业的居室与农业的思想,才可自在容身。这是母亲编织制作的斗笠,浸润着劳动母亲的手泽。戴上斗笠就能被“母亲”覆盖,享受温柔的爱抚。城市的冷面孔教导诗人学会了热爱四川的山路,推而广之热爱陶渊明种菊花的隐逸高洁寂寞的南山。东南西北的雨落到斗笠上一声一声,告诉诗人一些事情,似是母亲的嘱咐。诗人觉得母亲的斗笠很是宝贵,他要把斗笠戴到现代物质之极的深圳的那座名字尚存古风的笔架山上,让都市长出最原始其实是最现代的因而能取得永恒性的农业民族思维方式,然后可能就有“戴望舒悠长又寂寞的雨巷”那样优美的诗歌“穿插城市”,再不会被伪现代进行时髦的删改了。雨落在油纸伞上,又落在斗笠上,产生了两首诗歌。安德拉德的雨意象表达了对母亲的情深,唐成茂的遮雨的斗笠意象不仅对母亲表达了情深,而且还揭示了现代化的渐进意义,对古老的东西不是扬弃,而吸收融化。看来现代派诗人戴望舒的雨,是全域性的。西班牙诗人、评论家克雷斯波称安德拉德“他的嗓音是为了给世界洗礼而诞生的“,唐成茂斗笠上的雨也是“为了给世界洗礼而诞生的”。

 

我读唐成茂的诗,犹如读一条长三千里的江河,读一场下了一天一夜的长雨。唐成茂写诗时也是奔腾着似河似雨绵延不绝时而暴烈时而温顺的激情的吧。他的诗每一行都在二十字以上甚至长达四十字;长句中嵌进不少经典短语如“一片汪洋都不见”等等,产生了诗行虽长但不疲惫断裂的拉抻力。句形不如此,诗人喷薄的感情就不能连续表达。感情决定句长。行中的空缺留白也只是似水流的感情起伏跌宕所致,并没有像波德莱尔所言,“诗绊倒在词上,就像绊倒在鹅卵石上”那样。唐成茂江河汹涌而下的词语不是随波冒出的泡沫,而是都被精选过了的语言晶体。诗人在深圳写诗。深圳是最能玩开语言的城市,路边小小的一块市民行为提示牌上,都写着“让你的痰吐和谈吐一样高雅”这样谐音成义的短句。唐成茂不能不对语言保持高度警惕和至洁自尊,避开段子手广告员媒体人时时抛出的光滑诱人的语言鹅卵石。唐成茂追求艾略特所喜爱的“既不学官气,又不庸俗”的语言。对待每一个词,唐成茂都能像尼采一样,好像面对一棵陌生的植物,深思熟虑它能否移栽到自己诗中扎根生长。词语已变成江河的游鱼,被诗人捞上来用以描绘江河。唐成茂的词语拼贴,有时违背词性,故意遗漏句子,打破句法,但在感情和意义的逻辑过程中,却是连贯而通畅的,这正是词性思维的表达方式,能使诗歌产生更强大的视觉和思想冲击力。唐成茂诗歌的种种境界、意象与隐喻的根系都分布在他的词语和词语编排方式上。那些超现实性的场景如“黄金和金鱼都已消瘦的居室”等等,给人诡异感,但未陷入神秘主义的泥潭,而埋伏着一种待解的矿物。浓缩的戏剧性独白与逼真的现场白描,确实是生活的实相。把意象压缩到本质内核,颇似“裸诗”,但裸露着最根本的私处。“一片片波浪/变成水”(瑞典诗人阿斯本斯特罗姆诗句);在唐成茂这里,则是“常坐河岸的石头是河流的另一种骨头”;诗歌具备了目击性,完成了“目击的美学”。但隐喻是不能目击的,只能曲折意会,一行诗可能使你目眩神迷,整篇诗通读下来,就有一件真实性事件在朦胧中豁然而现——这是唐成茂诗歌给人的阅读快感。唐成茂能很熟练地使用西方诗学盛行的“模糊技巧”,他的江河因而不可目测。唐成茂的“一个女孩子用一盆水打湿黄昏”的造景术,真正把玄想幻觉神秘的诗歌拉回人世间了。

人和世界的关系是一滴水。诗人和诗歌的关系是诗人从一滴水走向江河到达海洋。水不能再怕人,从地下米退到地下五百米。人不能再怕诗,离开诗歌垃圾山,走到能自净的江河湖海,或有众水正为一首诗在加冕。

                                       2016年7月15日•深圳仿佛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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